祝今_

十八线写手祝今

【灯刀】葬梦冢

至今为止最满意的一个短篇
也是第一个一万以上的短篇啦
本来是昨晚就能发上来的,只是格式上突然出现了一些小问题,于是就只能在今晚发出来了
其实这篇本来是一个本子的参本文,只是发生了一些不是很令人开心的事情,最后也是很遗憾的退本了。
感谢阅读,比心么么哒

1
我倚着石碑,看着火星舔舐冥钞,缓缓碎裂开来,烧成灰色的灰烬在空中翩跹漫卷,蒙蒙蔽住光日。
时候不早了,是该说再见了。我轻轻着摩挲着石碑,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抽了抽鼻子后用袖口抹了抹双眼,提起了一旁的麻袋。
一旁不知何时来了个青衫白发的女人,大白天的却提着一盏灯。换作平日我定是要多看几眼的,只是今日实在没什么所谓的好心情,匆匆收拾好祭品香烛和碗盏,再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便转身打算离开。
同是天涯伤心人,那奇装异服的女人恐怕也是来扫墓的吧。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墓园的大门,身后却是传来一声“姑娘留步”,我疑惑地回头,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婷婷立着的女人,见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转身掸掸身上的落叶后便不再理会她和她的那句话。
北风仓皇着路过墓园,刹起一片陡然寒意,携着那女人又一声的急切呼唤徘徊在我耳旁:“姑娘请留步。”
我终是再次不耐烦地转身,原本就不好的心情现在更是被她搞得糟糕。
猛然碰上她那沧桑淡然却又含着星星笑意的眼神——那是故友重逢才会有的复杂眼神。心莫名大力一抽,微弱的痛感霎时间袭满全身。
叹了口气,我往前走了几步催促道:“你应该是在叫我吧?有什么话还请快说。”
那女人理了理稍稍凌乱的发丝,抛开枯瘦苍白的神色,女人的一张脸确实是称得上绝色倾城。尤其是那双潋漫着薄薄秋光的青眸,有着说不出的魅力蛊惑——即使如今溢满了苦憷。
美归美,终究是少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我心中又一次没来由泛起一阵心酸。
见我愣愣的盯着她的脸,女人哂然一笑,开口道:“好看吧?她也这么说过。”
我隐隐察觉到对方话中有话,但在作为陌生人的矜持和礼貌性的自觉下,我识趣的没有开口追问。心中却是暗暗揣度着女人口中的“她”是谁。
女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体味到这一眼的分量,包含着太多道不明的情绪,我无法去理解这眼神——显然女人也不想让我明白。
只是我心中的疑惑一直没有衰弱,反而开始随着女人的一系列古怪的动作神态而变本加厉,为什么她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而如此上心呢?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我模糊地听见女人低声的沙哑呢喃,却又听不真切。
这是私密的情感流露。我再一次打量起这位浑身上下透斥着神秘的女人,再一次确认我们的确是第一次见面。按常理来讲,她不应该也不会对我有任何异样的感情。
可是我脑海中兀的浮起一个影影绰绰的背影。它告诉我,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啊……
女人略带沙哑的嗓音在我出神之时,再一次渺然响起:“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我是你们口中所谓的大妖‘青行灯’。”
然而我并不畏惧她,就因为我目睹了她人性的一面。
此时已是临近黄昏,天际缓缓晕染开团团曛暗的灰黄,北风被锐叉的枯枝切割,发出呜咽一般的抽泣声。
随着青行灯,我来到了一处树荫下,老树正对面是一处茔冢,上面镌着遒劲苍浑的几个字。我探头一看,是“葬梦冢”三个大字,字旁是一行金箔制的小字:“吾妻刀姬之墓”。
怕是这所谓的“刀姬”,便是早前青行灯口中的那个“她”了。
“葬梦冢?”我喃喃道,“听多了什么流芳百世,这葬梦冢却是稀奇又好听。”
“好听吧。”青行灯虽是笑着,眼角那抹凄恻神色却是泄露了一切,“现在想起来都感觉不可思议,你要知道,我最初见到她的时候,她才这么大。真的是一朵刚抽芽的丁香,才这么点大。”
说着,她在空中画了一个大致的大小:“可是只是阖眼片刻间,她就已经……”青行灯直直地盯着我,“已经,变成这样大小的冷碑。”
这样一个天黯云黄的冬日,在一片荒草覆没的墓园里,凛冽冷骨的寒风中,青行灯就那样站着,娓娓的幽幽阐述着那株刚抽芽的丁香,那场还未不老,就已化作茔上蔓草葬于此处的梦。
2
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青行灯意外的救下了那株刚抽芽的丁香。
珠雨泱泱,天黑云霁。修竹林幽深处,青行灯颦着黛眉,抿着樱唇,怀里是面色苍白的七岁稚女——外出游行的将门之后,刀姬。
洁净的无根之水落打在潇潇翠竹上,留下斑斑泪痕。点点湿意渗透竹叶,缓缓淋于青行灯的身上。随着雨水的落下,怀中的刀姬又是一个狠狠的颤栗,青行灯蹙着的眉头愈发凝重。
可不要没命了啊。青行灯并不希望这个意外救下的好看的小女孩,在她怀里死去,指尖浮起一团幽幽青光,正在扩延成一堵屏障时,一声焦急的呼唤便在几竿修竹外传来:“小姐!小姐!”
青行灯松了一口气,青障在空中碎成星尘。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和褶皱起来的衣服后,青行灯紧紧地抱着刀姬走出竹林,平静地对泫然欲泣的侍女言道:“你家小姐可否是这个小女孩?”
侍女立即朝青行灯跪下磕头道:“感谢这位女公子救下我府小姐。”
青行灯的眼眸深邃如三尺冰泉,并没有理会跪着的丫鬟,抬头看看淡雅国画般的灰空,上面是寒雁南飞,淡墨聚散。
侍女起身,小心翼翼地抱起青行灯怀中的刀姬。却不料刀姬的一只手,死命地攥着青行灯的衣襟,纵是侍女力大无穷,也不好意思掰扯开她家小姐的手并顺手扯开青行灯的衣襟。
无奈窘迫之下,侍女只好窘然一笑,轻声说道:“这位女公子若不嫌弃,不妨到我府上小居一会儿,既然是小姐的恩人,想必姥爷也断不会回绝女公子的……“
青行灯如扇如翼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抬眸轻笑,略略点了点头。
她那双青莲纹绣鞋旁,一朵红绣花自昏睡的刀姬宽袖中悄然而落。
从这场淋漓的秋雨后,青行灯便在当朝的虎威将军府中住下了,每日教府中丫鬟如何绣出最繁复庄丽的绣样,和老妈子们煲汤唠嗑。一时间,府上府下竟是没人不喜欢这个新来的,貌美若春花秋月的美人——准确的来讲,该是美妖。
然而青行灯在这座府邸千金的心中,却是不同以上的印象。在刀姬心中,青行灯就是朵青莲,绽放在潇潇竹林中,从一片竹绿中冉冉升起,施施然托起自己的肉体与灵魂。
她不知该如何回报青行灯,只能给青行灯看她最美好的一面:见到青行灯,她格外用心的舞刀舞剑、听到青行灯受寒了,赶紧悄悄的背着父亲和母上进厨房为她煲汤做羹、有时偶遇青行灯,慌乱无措之下她还会耍赖一样的向青行灯要糖,给就闹,导致青行灯之后每每出门,一定会带上几块冰糖。
其实,这种近乎偏执的情感是正常的,还有什么比拯救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更令人为之感动的呢?正因如此,英雄救美的剧情才会开始烂俗。
事实上,无论是现实中又或是故事里,只要是英雄救美亦或是巾帼救美,被救的那一方总该是暗生情愫,悄恋英雄或是巾帼。然而若是被救的那一人不将这感情倾诉实践,再怎么在心底发展这段感情,也逃不过双双神伤黯然结局。
然而青行灯与刀姬,一个毫无感情只当自己是顺手捞起一朵被雨水摧残的浮萍,一个懵懂无知不知情何时而起更不知情为何物。从各方面来看,只不过是一篇有着庸俗开头而注定无结局的折子戏——即使有,也该是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命运不允许世上的每一段感情都如这般温温吞吞,于是由命运为主谋的一场阴谋悲惨的降临在这对感情模糊的二人身上。
夜色粘稠,灯火如豆。虎威将军府上来了一批不速之客。几身黑影如黑鸦一般点过树梢,顷刻间便袭入府宅,过程悄无声息,除了被那一帮刺客带落的那一片梨叶。
是的,这是一批训练有素的刺客。身为最负荣耀的将军王,刺客这种东西从来都只是家常便饭,好似一周不来便是出乎常理。而那些被雇佣的刺客的结局,也不过是零落成泥,葬身乱石岗。
可所谓无巧不成书,由于青行灯一向行事乖僻,为了收集怪谈得罪了不少妖怪,那些妖怪妖怪对她心怀不满却无处宣泄,便说好在这个晚上聚集在一起,准备集体讨伐青行灯。
妖风凄飕飕的卷过,此夜将是将军府最为惨淡的一页。
将军府所有的房门一瞬间全都打开,亮堂的光芒让那些刺客无蔽身之处。这些刺客既是敢来刺杀当朝的将军王,就定是一群死士。见计谋被识破,纷纷丢下幻药,掏出长剑短匕,与满堂侍从婢女搏斗起来。
其实这场战斗本该是迅速结束的——谁都知道虎威将军家的仆从拉出去一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饶是人数上落了下乘,短时间也是打了个平手。
只是在仆从刺客乱斗之时,妖风再次刮起,数个妖怪各执妖器参与混战。身于别室阅书的青行灯倏的抬起头,皱着眉拾起那盏魂灯走出房间。
其实她本不用出门的,她不过是暂住在虎威将军家的一个女房客罢了——在世人看来也不过如此。只是她始终放心不下刀姬,那个秋雨中在她怀里瑟瑟发抖的七岁稚女。
她还是怕。青行灯如此聪明,怎么会不晓得自己动身的原因——然而她还是这么做了——她黛眉一松,轻叹一声,祭出魂灯,亮起一片夺目青光。
随着魂灯的明亮,不少刺客小妖轰然倒下。青行灯轻哧一声,目光却早已四处寻查,看到那个倔强的身影仍旧立在人群之中,一边被侍女们维护着,一边挥舞着一把鎏金乌刀随意乱砍。
那把刀——青行灯瞳孔猛烈一缩,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哽噎于喉口。
青行灯始终低估了上天恶作剧的兴味,身不由己地被迫参与了这场计划之中,承担起始作俑者的身份。
故事所有的无法挽回便是从这一步开始的——从青行灯没有夺下那把刀开始。之后的故事剧情便开始崩塌,像一个建筑,亟亟修筑好一层楼却毁于根基不稳,碎成粉渣开始坍塌。
魂灯不断吸食刺客和小妖的性命。魂灯的主人却目不转睛的紧紧凝视着刀姬手中的那把刀。像是感应到的一般,刀姬回过头来对上青行灯那紧张不安的视线,立即展颜一笑,挥挥手表示慰问。青行灯长出一口气,也挥手示意。手还没有落下,青行灯那双青眸却立即溢满悔恨。
刀姬手落下时,藕臂竟是不小心被那把刀所划破,丝丝血意渗透出玉一样白皙的皮肤。
而吊诡的是,那条条血丝正在深入那把乌刀——更精准的来讲,应该是被乌刀所吸收。仿佛有意识一般,乌刀不断吮吸着刀姬的鲜血,她那白皙的手臂上蔓延开来诡异的红色纹路。
妖刀村正……
青行灯大脑像是被磐钟狠狠砸碰了一般,传来阵阵麻痛感和眩晕感,整个大脑嗡嗡乱鸣,仿佛装了一个马蜂窝一般。
妖刀村正……青行灯眼前浮现出一片血色。
就在此时,青行灯眼中溢满悔恨;就在此刻,一个浑身受伤的刺客乘机冲向刀姬,妄图挟持威胁众人;就在此刻,刀姬手中的那把刀,骤然迸出一阵血光。
众人的目光立即锁定在这阵预兆着不详的血光上,刀姬明显吓坏了,几乎就要扔刀而走——实际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奈何这把诡异的长刀死死控制着刀姬握刀的那只手。红色的纹路迅速蔓延开来,在几秒内从手肘攀延至肩膀,幽幽闪烁着厄运的光芒。
青行灯眉间染上悲哀,心和大脑开始慢慢缺氧。她化作一阵疾风,迅速向愣在原地的刀姬跑去。
她后悔了,后悔了,她不该不去阻止刀姬的……
快了……就快了……就只差半步了……快点……马上就能……
只差一个手指,红光终于是爆炸一般的轰然散开。饶是青行灯如此大妖,也是被震到几米之外。
咳出一口鲜血,青行灯顾不得从四骸传来的疼痛,立即颤颤巍巍地爬起。她现在只想救出那个女孩,那个秋雨中在她怀里打寒颤的女孩,那个平日里会揪着她裙裾咯咯笑的女孩,那个举不起刀却仍要倔强舞一个下午刀舞的女孩。
青行灯在此刻,终于是坦白面对了她们间的那层感情。
她一定很疼吧,自己只不过被这妖力波及就如此之剧痛,处于妖刀村正的妖力中心的她,一定比自己还痛百倍吧……青行灯一想到这,心中有是一阵阵针扎一般的刺痛。
刺客和小妖也被这诡异不详的红晖所唬住,眼中渐渐透露出震惊和恐惧;之前保护着刀姬的几个仆从,被妖力狠狠弹开,躺在地上生死未卜;刀姬匍匐在地上,整张脸都是可怖的红色纹路,连那双清澈的金眸都开始被侵蚀。
魂灯爆出一阵光芒,轰然与红芒撞上,青行灯擦了擦唇角的血丝,怒吼着冲向刀姬。
妖刀旁突然缭绕起缕缕黑烟,逐渐幻化成一张扭曲丑陋的鬼脸,发出一声刺穿耳膜的尖利巨鸣后,便怵笑着袭向青行灯。
红晖随着黑烟鬼脸的出现迅速退散,魂光立即化作只只青蝶,拥作一团朝鬼脸飞去。
青行灯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抱住痛苦呻吟着的青行灯,紧紧地贴着她的脸,沙哑的声音颤抖着道:“我不会让你死,我不会让你死的。即使死,我也会让你好好活下去的……”
说着,青行灯扑簌一声,落下两行清泪。
身后,萤蓝色的青蝶逐渐不支,在鬼脸的蚕食下碎成微光。青行灯缓缓站起,像初识时的那般,紧紧怀抱着双眼慢慢空洞的刀姬,眼里溢满泪水却死也没有落下。她紧咬着灰白的下唇,唇角不断流出鲜红色的血——身为一个大妖怪,如今她已经可谓山穷水尽,油尽灯枯,却仍执着召唤出青花萤蝶,狠厉刺向黑烟。
怀中的人已经摆脱了妖刀的禁锢,只是来自妖刀的诅咒化成血红色的图腾,魔障一般喰蚀着她的灵魂与肉体。她那双春阳一般的金色双眸,开始被黑浊所占领,她那如秋牡丹一样鲜艳明丽的娇唇,已经像中了剧毒一般变成死气沉沉的紫青色。
妖刀在半空滞留着,一团又一团黑气缓缓钻出妖刀,化作神色各异的鬼脸咬杀着人和妖。一时间,整个虎威将军府一片痛哭惨叫声。
怨灵,被妖刀所杀者的怨灵在此刻汹涌而出,朝家仆小妖和刺客们宣泄着被杀的怨恨仇火。
青蝶在刺穿斩杀了几个怨灵后再一次碾作尘土,而这一次,青行灯却是无力在作出反抗了——她再一次咳出鲜血,染红了平日里一丝不乱的青衫。
她估计也是难逃一死了。只是刀姬,她必须活下去。
她的妖生太过于漫长,长年累月积累下的只是无力的空洞和一个个娱乐时间所用的怪谈。她自成为“青行灯”开始,就注定是黑暗而孤独的。
但刀姬,却像照亮寒冬的第一缕冬阳。她稚嫩的把握着懵懂的情感,有些稚气的喜欢着自己——这是对自己的报答。这并不是第一次。可让青行灯感到甘之若饴的,唯独刀姬。
她是爱上这个小女孩了——刀姬喜欢她,是因为那次大救命之恩。而自己呢?是从什么时候爱上这个会揪着她裙裾喊“青灯姐姐”的小女孩的呢?
——是从那天下午,自己不经意发现只要见到她,那个女孩便会更加努力舞刀的时候开始的吗?
——是从看见向来因为父亲的命令不进厨房的她,认真挽袖为有些受寒的自己做汤羹的时候开始的吗?
——是从发现一向坚强的她在自己面前格外“柔弱”和“任性”地时候开始的吗”
——是从那时开始的吗……
原来原来,她所认为的“缘分浅薄”,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累积成烟烟绰绰的樱花林。她所不记得的,她所忽略的,由那个倔强的小女孩固执拾起,珍重的放在她自己的心里。
如今,她终于看到那个女孩心里的樱花了。
只是可惜造化弄人,天意如刀,在她终于幡然醒悟时,终于是缘分已尽,香烛燃尽,惟有期望望来世再会了。
青行灯庄重的,神圣的在失去意识的女孩额上落下一吻。
她爱他,可最终,还是自己辜负了她。
她不再期盼自己能够活下来了,只要怀中人日后能安好,便足矣。
她只不过是遗憾,遗憾没能早点在尘世云海般的纠葛情缘里,早点在怀中的女孩额上落下这一吻。
“你要记得我啊。你不要把我给忘了。”青行灯带着笑意却用哭腔,沙哑的在刀姬耳旁呢喃道。
从双臂,传来轻微的一颤。
“你是不会忘掉我的。”青行灯遍布泪痕的脸上是勘破红尘的漠然,她咧嘴一笑,“最后,我爱你。刀姬。”
再也没有半点迟疑,青行灯身后拢起由青蝶拼叠而成的光翼。这是她倾尽全力为这场可笑的命缘做的一个华丽落幕。
光蝶带着不顾身的决绝与凄别的美,如海浪潮水一般涌向惊愣讶然的鬼脸与鎏金的那把妖刀。
轰然一声,仿佛开天辟地一般的,青行灯再一次被强大的气浪所击飞。她死死抱着刀姬,如吝啬的守财奴尽自己最后性命守护此生最珍贵的一样宝物一般。
青行灯感到自己的身子轻了。只是她看不见了。她的毕身妖力早已化作那对光翼,与妖刀鬼脸同归于尽。
从今往后,世上再也没有喜爱怪谈神出鬼没的女妖青行灯,有的只是与刀姬共演的一场悲欢折子戏。
“我也会救你的。尽我性命的救你。”失去意识前,她模糊听见一个女声缓缓言道。
3
“然后呢?”我托着下巴,着魔入魂般沉醉沦陷在这个故事里。
莫名的,我对这个完全陌生的故事有着奇迹一般的代入感,青行灯凄凉的言述着自己是如何心疼于刀姬时,我仿佛变成为了刀姬,身临其境一般的受着那销骨蚀心的痛苦。
这直接导致,青行灯哭的时候我哭的比她还厉害,如丧考妣一般失声嚎啕大哭。
我越发觉得青行灯绝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无聊拉我讲一个过去的鬼故事。她绝对,一定是在借这个故事,向我隐晦委婉地表示些什么。
可我无法领会,命运之悲怆我不是无法理解,只是我与青行灯实在是陌生,她向我所表达的,我愚笨的懵懵无知。
她淡漠了瞥了我一眼,眼角依旧带着那股苍凉。我隐隐感觉到她在期盼着什么,可到底在期盼什么?我不得而知。
“然后?”
“然后啊,我在一片废墟中醒来。”青行灯强颜欢笑。但连傻子都看得出她是有多难受伤心。
“我竟然没死,这简直是奇迹。我坐起身来,发觉眼前立着一个高瘦的背过身的女人。”
“我发现刀姬不见了。急忙起身拉过她想询问有没有看到刀姬。”
我心开始加速,激烈的跃动着,仿佛在下一秒就会一跃而出喉口。我明白,这将是故事另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她转过身,我的半句话立即卡在喉口,凝噎着说不出任何话。”
“那个女人是刀姬。准确说,是长大后的刀姬。再准确一点来讲,这我眼前的这个金眸墨发的少女,是十七岁的妖刀姬。”
“我还呆滞着,不知做什么是好。她已经一把揽住我,趴在我肩膀上低声抽泣。”
我没志气的倒吸一口冷气。再一次置身感受到了青行灯和刀姬,不,是妖刀姬之间那种失而复得的悲喜感。
“她告诉我,失去意识的时候,那把妖刀通过精神游丝而在脑海与她自己通话。它告诉她,她的鲜血已经让它解脱封印——因为刀姬身上带有青行灯的妖气。如果不加契约,日后它便是把杀天害理的妖刀。世间再也没人能够阻止它。”
“她很不解为什么妖刀要和她说这么一番话,后来才明白,原来妖刀只不过是想共享她的力量,助它的妖力更上一层楼。”
听到真相的那一瞬间,我想青行灯应该是喜怒共存的。她喜于刀姬并没有死怒于是自己再一次毁了刀姬。
“那把妖刀又一次告诉她,她的家人们早已死绝。她在尘世该有不该有的所有执妄痴念,早已断的一干二净。她无奈,只好选择和妖刀签下契约,成为妖刀的宿主。”
“于是我没有死。妖刀撤回了那些怨灵,顺便将我的妖力物归原主。我依旧是一个强大的妖怪,青行灯还是活着。可在我心里,青行灯早已随着腊月寂东的瑟风,死在了化作废墟的虎威将军府。”
“可我还是想错了啊。事实上,那次之后,世上只会消失一个叫青行灯的大妖怪。没想到,随着青行灯一同死去的,还有一个叫刀姬的七岁小女孩,”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刀姬,惟有一个叫妖刀姬的妖怪。”
我呆呆的坐着,一股无可奈何的悲凉感袭满全身。
世上最难勘破的,莫过于情一个字,缘一个字。
“后来,我们便结伴,行过千山万水。她变了很多,她不再笑了,她开始对别人说‘请不要靠近我’了,她不会再揪着我的裙裾叫‘青灯姐姐’了,她见到我也不会格外努力的舞刀了,她不会再做羹煲汤了——她变了太多太多。可这又怎样?我依旧爱她。”
“我只是,有一点遗憾而已。”
“只是再一次,她慢慢的,慢慢的发现,如果她不选择杀戮,那么自己便会收到反噬。”
“就因为她是妖刀的宿主,所以她只能选择去杀戮去屠杀。”
“她对‘力量’再一次感到迷惘。对这世间常理,再一次感到失望。”
“她不想再让自己的生命沾上鲜血了。为了她,已经有那么多无辜的生命被迫含冤离开这个世界。她只能接受妖刀的反噬,慢慢的,慢慢的失去生命。”
“她走的前一天,她笑着告诉我这一切才是真正的美好。她不想再去伤害任何人了,如今她即将离去。她最是痛恨这把作孽的妖刀,如今随着她的离去,这把妖刀也即将死去。”
“我再也忍不住了,揪着她的衣领质问我该怎么办?我想她不要走,可她即将离我而去。”
“她很明显的一愣,沉默一会儿后说了一席我无法忘怀的话。”
青行灯擦了擦泪水,我也跟着做了这个动作。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也是湿了眼眶。
“她说,她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如果我真的爱她,最起码不该让她失望。她让我失望,那就让她带着这份失望离去。只要她走了,这份失望也会逐渐死去。”
我也愣住了,结舌好一会儿,才感觉恢复了言语能力。
“第二天是个雪天。我搂着她,她也搂着我。窗外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霜画红梅雪砌琉璃。我们就并肩坐在软椅上,她轻轻跟我说道,说她这一辈子实在过的荒唐,厄运痛苦从未离身,最幸运幸福的一件事就是能够在那场秋雨里遇见我,被我所救,与我羁绊一生。”
“她说她还是人的时候,父亲就教诲她,在这个世上女孩子必须得坚强。而你最娇柔任性的时候,必须是得给心上人看的。”
“她记了这话一生。从始至终,在我眼中在我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会向我耍赖撒娇求糖吃的小女孩。我这就么跟她说了。然后,然后她说,”青行灯蒙住了自己的双眼,轻声说,“她说,我很幸福。”
我的泪闸再一次随着妖刀姬这句“我很幸福”而崩溃,泪水汹涌着争先恐后脱离眼眶。
你是这样爱着这个女人的吗?这样的幸福而满足吗?妖刀姬?
我哭的不能自己。青行灯也带了哭腔继续说:“她说她一辈子做过好梦无数,导致她自己活成了一个噩梦。她希望自己的一生能够被我亲手埋葬。她还说如果自己是一场噩梦却是由我终结,那么也算是一场酣甜的美梦了。”
我哭的越发哀恸,简直比他走时哭的还要用力。
卸去人间红尘,妖刀姬终于在离走前读懂了她的一生。
我见过太多不完美的爱情,像我便是一个足够好的例子。我也见过太多相互猜疑猜度的爱情。惟有这一段,这一段至死不渝的爱情,这一段至死不渝的繁华梦,让我痛到深处也爱到深处。
“她就这么走了。在我的怀里,跟初识时一摸一样。她只给我留下一幅画着我们两个的水墨画和,和痛到醒不来爱到不愿醒来的浮屠一梦。”
“她说,她说如果来世有缘还能遇见,叫我把那幅画赠予转世不记得一切的自己……“
后来,后来我没能听清青行灯的这一句话——因为那时我已经哭的几乎失去意识,最后还是扶着老树才能站起。只记得离开时,青行灯在我背后喊了声:“刀姬……”
竟是……竟是爱到如此不可忘却的地步吗……我心中有一痛,跌跌撞撞的跑到他的坟前,拾起那个包裹,匆匆跑出了墓园。
痛到醒不来,爱到不愿醒来,么?
4
月暗星稀。我依旧无法忘怀下午的那段佳话。
掩面一声长叹,我走出热烟缭绕氤氲的浴室,低着头揉揉哭红哭肿的双眼,抬头一看,看到一张模模糊糊的画。
“她说,她说如果来世有缘还能遇见,叫我把那幅画赠予转世不记得一切的自己……“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走上前,想要看清这幅画的内容。
看清楚之后,却是脚步不稳,趔趄几步。不敢置信的扶住木桌。
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青行灯会对我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掏心掏肺的吐露出她最为珍藏的回忆,明白了她的那声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究竟为何故,明白了她眼神中那些道不明的隐晦情绪。
那张画上面画着的,是一个青衣银发的女子和一个持着长刀的少女并肩赏梅的情景。
我猛地起身,不顾身上单薄的衣物和外面的寒风瑟瑟,一把拽开房门,魔怔一般的不顾一切的疾步跑向墓园。
我不能再错过他了……我不能再错过她了……不能……再也不能了……
跑到墓园,一片黑暗之中惟有一点星星绿光,我发疯似的跑向那点绿光。我必须得抓住它。
随着距离的拉近,我终于看见了她,执着青灯婷婷立着的青行灯。
我一把抱住她,再一次撕心裂肺地趴在她的怀里抽泣。
青行灯自然是明白的,紧紧搂着我拍着我的后背。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我哑着嗓子问道。
青行灯却是答非所问地回答道:“你走后的第二天,我便去求掌管地府的阎魔求她不要让你喝下那一碗孟婆汤,可谁知道去的时候你却早已转世投胎,重新踏入三界轮回,我只好从她那获得了你所投胎的人家。默默的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看着你懂事,看着你明理,看着你动情,看着你出嫁,看着你守灵,看着你扫墓……“
原来,上天并非那样狠心。原来,我们的缘分不知不觉已经牵扯两世轮回。上一世,她所无视忽略掉的那些,由我来替她好好珍藏;这一世,我所错过路过的那些,由她替我好好记住。
如果我与她的爱注定只能痛苦,我愿一饮而尽所有苦难,只要能让她记住我。
上一世,我们身不由己,满心欢喜却只能只能化作茔茔蔓草。
这一世,我愿与她相伴,相依相随无怨无悔只求能岁岁不老。
葬梦冢。世间所有美梦的根源,永远都是噩梦的埋葬而换来的。我终于明白自己上一世为何要将自己的坟墓取名为葬梦冢——既是今生无缘,只求来世相随。
天地万物,事事虚无缥缈,没有定数。永恒这种东西永远只是违心地存在于一个个故事寓言里。但是如今我的眼前人,我的心上人,让我相信只要她在,永恒永远都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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